中华英才 1995.01

汪芜生∶二十年一觉 黄山梦

是痴,是癫,是喜,是狂,梦里寻它,雾里见它,那种情怀谁解? 万般容颜谁见?

夏莉娜

一九九四年一一月一日至一三日,由文化部艺术局和中国美术馆联合为留学日本的摄影艺术家举办了《黄山神韵》大型艺术展。其规模之大,形式之新在我国摄影艺术家个展中是不多见的。

首都各界人人都注意到,乔石委员长在他十一月一日出访前,特地在十月三十一日晚参观了影展。尔后,宋任穷、王光英等领导人也参观了这一影展。

据说,王芜生致力于黄山摄影二十年,曾在日本举办过多次大型展览。他首创了完全属于中国风格的「山水摄影」,在日本、欧洲等国家赢得了很高的评价。他这次在国内办大型摄影展览所有经费都是由日本几家最大的商社和财团赞助······

汪芜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样获得如此成功?

记者在《黄山神韵》影展将要结束时,来到中国美术馆一层圆厅采访了他。

展览大厅布置得很奇特。虽然四周墙上同样是臣幅摄影作品,可大厅中间却有一条如同山路似的黑色坡道,一直通向大厅里面。站在这里看四周的图片更有亲临其境之感。沿者这长长的坡道可以走上一个大圆型「祭坛」,我称它为祭坛是因为圆坛上摆着一个插着几节香的香炉。想必汪芜生在影展期间有几场对淡讲演会是在这里举办。

当我与汪芜生面对面坐在祭坛上,对周围来来往仕参观的人们视而不见,汪芜生以艺术家的真诚向我敞开心靡。

「我的家乡在安微省芜湖,那是长江南岸的一个重镇。从家门走出去不远就能到江边。受到家庭的影响,我从小喜欢文学。高中时代就几乎读遍了所能找到的世界名著。我也非常喜欢绘面,喜欢音乐和表演。参加绘画小组,学过小提琴,吹过黑管,演过话剧······」对那一段生活汪芜生感到陶醉。回忆时,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毕竟少年时代所经历的一切是最真诚,最纯朴的。

但是,阴差阳错,酷爱艺术的汪芜生却考上了安徽省皖南大学的物理系。大学毕业后,他走上了摄影这条路。

特别是他迷上了黄山后,二十年来拍摄从未停止过。

从某种意义来说,汪芜生是单纯的,「我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没老婆,没孩子,没方子,没钱,只有一堆黄山的照片」。

一九七四年,汪芜生第一次登上了黄山,他的整个身心深深地受到震撼,以致改变了人生观。

登上天都峰时,他楞住了;上了莲花峰。他怔住了;攀上始信峰,他更颤住了。他陶醉于美丽风光,以致忘了拍照,只呆呆地坐者。那时,他只感到肉体及灵魂都与眼前的松树、蓝天、白云溶为一体,更感到宇宙之宏大、永恒。他生平第一次餐看到如此之美景,大自然的造化真是不可思议!在那方圆一百五十四平方公里的区域中,千壑纵横、万峦叠翠、奇松遍布、巧石林立,似无声的诗、如立体的画,引人遐思,心驰神往。更奇异的是云雾瞬息万变的容额,时似一溪清泉在峰壑中迂回、流淌,时如波涛汹涌,雪浪排空,时而轻纱拂面,袅袅婷婷,时而如汪洋万里把蜂峦层层淹没······他受到强烈地震撼,魂魄仿佛被摄去了。置身于此,耳闻成涛,且遇成色,不禁谓然宇宙天地之深远无限。顷刻间,一切尘世的烦恼和痛苦为之冰消雾散,充满了安恬、宁静。

汪芜生站在凌空而起的峰巅,脚下是飘过的云海,头顶是伸手可触的天空,放眼尽是峰峦点点的云海。突然,他隐约地感到了无形神力的昭示∶这儿就是你终身事业之所在,这儿就是你全部艺术的源泉!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睛也模糊了,面对巍峨的黄山,毅然立誓∶我要为你献出一切!

一九八0年汪芜生到日本学习,此后靠打工攒下钱又多次回国拍黄山,每次一进山就是几个月。

一九八二年,日本著名的《朝日画报》以七整版篇幅刊登了汪芜生一二福黄山摄影作品。日本美术界对这充满东方水墨韵味的作品特别关注,画坛五泰斗之一加山又造透过摄影作品看到了黄山的壮秀、幽深和飘逸,当即决定亲赴黄山一睹。从黄山返回东京后随即发表了代表作《黄山云涌》和《黄山霖雨》。东京女子大学的茂木计一郎教授,由此也触发了一个新奇的构想,把汪芜生的黑白黄山作品制成巨幅照片,为横滨四百年的古刹劝行寺新盖的画院及本党制作壁画,以取代自古沿用下来的日本画。一九八三年五月,五张巨幅山水风景照片(最大的一幅达2×4公尺)就镶贴在正面佛龛隔扇上,引起了日本各界的注目,日本广播协会(NHK)日本和中国的报纸也报道这一消息。

一九八四年春天,他终个带着充足的底片和得心应手的相机重返黄山。每天四点起床,怀里揣者几个馒头就上山了。他总是漫山遍野地转,又黑透了才下山回旅馆。攀峭壁,爬悬崖,常常在万丈深渊的峭壁边缘或松树枝头,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吓的游客尖叫,要他「别玩命了」。又是他甚至攀上人迹从未到过的绝壁顶上,只为了等待雨停云开,不惜在雨雾中耗上一整夜。他背上照相器材,从这个山峰跑到那个山峰,又从这棵树爬上那棵树,像只山猴子。他愉快地说∶「到了黄山我就比猴子还快活。」

这段日子他只回东京一趟,又立刻赶回黄山,一直呆到了年底,过度的疲劳再次累垮了他。回到东京后,他足足休养了一年。

几百卷底片的冲洗、整理和制作,是个繁浩的工程,为此他又投入了一年半的时间。此时积蓄已被「黄山」吃得一干二净,经常濒于断炊。几个朋友向他伸出了援手,他便靠借钱度日。

人们都说汪芜生的摄影作品像山水画,他也称自己的照片为「山水摄影」。但细看一下,山水画和汪芜生的摄影迥然不同。尽管如此,之所以给人以相似的印象,那恐怕是因为魂魄相同之缘故吧。中国人对于山、自然、宇宙的想法和审美意识是相同的。

汪芜生说,宇宙间充满了「气」。人自不待言,气作为一种生命的能量也普遍存在于动物、植物、山川中,即便一张画或摄影也存在着气。

因此,往往拿中国山水画来作比较。

这些反映伟大中国美丽风光的摄影作品,令西方人惊叹不已。「西方人和东方人的价值观有不同之处。西方人以客观的、科学的眼光来冷静地看待自然,把它当作人类的对立物,而东方人则用神秘的敬慕的眼光看待自然,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近二百年来,西方价值观支配着世界,但现在已进入了逐渐寻求新方向的时代。艺术摄影方面也如此,客观冷静地拍摄自然是摄影的主流。我所要搞的山水摄影,就是借助于自然,把自己的心象风景内心世界变成作品。」

他认为。现代东方人的体内已经渗入了西方的东西,不管他是否意识到。

「西方思想渗透到所有方面,包括所受教育,社会机制、文明、审美观甚至价值观,但不能因此看不到自己的特性。吸取外来文化目的是为了创造独特的自己的文化。」

虽然潜在地吸收了西方的价值观,但他肯定地断言自己的根是属于东万的。「最初我自已也不清楚如何去拍摄黄山,但去多了,自己心的东方便自然地表观出来,把内心世界的风光寄托于黄山,就形成了自己的表现手法。虽然也学过西方的东西,一且溶其于身,再表现出来自然就是自己的了。」

这是一个把西方的写实手法和东方描绘心象的山水画世界合为一体的世界。他的作品,也许迈出了新的东方艺术的第一步。